会于向,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
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肴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肴志也,岂敢离逷?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
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
译文一
晋国范宣子同各国大夫在向地会晤。会晤时准备拘捕姜戎首领驹支。范宣子亲自在殿上指责他,说:“来!姜戎氏!从前秦国人在瓜州追逐你的祖父吾离,你祖父吾离身披白茅,头戴荆条,前来归附我们先君。我们先君惠公仅有不多的田地,还与你们平分了,以供给食用。现在诸侯事奉我们国君不如从前了,大概是言语泄漏了出去,主要是由于你的缘故。明早会晤的事,你不要参加了。参加,就拘捕你。”驹支回答说:“从前秦国人倚仗他们人多,对土地贪得无厌,驱逐我们戎人。惠公表示了大恩大德,说我们戎人,是四岳的后代,不要抛弃这些人。赐给我们南部边境的田地,那里是狐狸居住,豺狼吼叫的地方。我们戎人铲除了那里的荆棘,驱逐了那里的狐狸豺狼,成为先君不侵扰不背叛的臣属,直到现在没有二心。”
“从前文公与秦国讨伐郑国,秦国人偷偷与郑国订盟,并在郑国安置了戍守的人,于是就发生了肴山之战。晋军在前面迎击,戎人在后面抵抗,秦军有来无回,实在是我们戎人使他陷入这个境地的。譬如捕鹿,晋国人抓住它的角,戎人拖住它的腿,与晋国人一起将它摔倒。戎人为什么不能免于罪?从这次战役以来,晋国的所有战役,我们戎人都是相继按时参加,前来追随执政,同肴山之战时的心意一样,岂敢背离疏远?现在执政下面的大夫们恐怕的确有不足的地方,而使诸侯离心,却归咎我们戎人!我们戎人的饮食衣服与华夏之族不同,货币不通,言语不同,怎能去做坏事?不到会参加,也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于是朗诵了《青蝇》一诗,然后退出。宣子表示道歉,并让他到会参与事务,以便成全自己平易近人的君子的声名。
译文二
晋国和诸侯各国在向地集会,准备拘捕姜戎族的首领驹支。晋国大夫范宣子在朝会上亲自指责他,说:“过来,姜戎氏!从前秦国人把你祖父吾离从瓜州赶走,你祖父吾离披着茅草衣、戴着荆条帽前来投奔我国先君。我先君惠公当时有不多的田地,却与你们平分来养活你们。如今诸侯侍奉我们寡君不如从前,大概说话泄漏了什么机密,这主要是你造成的。明天的会议,你不要参加了!你要是参加,就把你抓起来!”
驹支回答说:“从前秦国人仗着他们人多,贪婪地掠夺土地,把我们各部落戎人从祖居地赶走。贵国君惠公显示他崇高的品德,认为我们各部戎人都是四岳的后代,不该这样抛弃灭绝。他赐给我们南部边疆的土地,那里是狐狸居住、豺狼嗥叫的地方。我们各部戎人砍除了那里的荆棘,赶走了那里的狐狸、豺狼,从此成了贵国先君既不内侵也不外叛的臣属,直到如今忠诚不二。从前文公与秦国攻打郑国,秦国人私下里同郑国人订立盟约,留下军队在那里驻守,因此而发生肴地战役。当时晋军在前面抵抗,我们戎人在后面进击,秦军全军覆没,实在是我们戎人出了大力。这就如同捕鹿,晋国人抓住它的角,戎人拖住它的后腿,和晋国人一起把它掀倒。戎人为什么不能免于罪责呢?从那时以来,晋国多次出兵征战,我戎人各部从来紧跟其后,时时追随贵国执政,还是像肴之战时那样心志如一,岂敢疏远背离?如今贵国军旅中的长官可能真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够,使得诸侯叛离,你们却怪罪我们戎人!我们各部戎人服饰饮食(习俗)不与华夏相同,礼仪使者不相往来,言语不通,能做什么对贵国不利的坏事?不参加盟会的事务,我也不会惭愧。”
驹支朗读了《青蝇》诗退了下去,范宣子连忙道歉,请他参加会议事务,同时也成全了自己和蔼可亲的君子美名。
注释
向:吴地,在今安徽怀远县西南。
戎子驹支:姜戎族的首领,名驹支。姜戎,戎族的一个部落。
数:音鼠,历数其罪。
乃祖:你的祖父。瓜州:地名,在今甘肃敦煌西。
苫(shān)盖:用草编成的覆盖物。
不腆(tiǎn):不丰厚,不多。
女:通“汝”,你。
职:主要。
诘朝:明日。
蠲(juān):显示。
四岳:传说为尧舜时四方部落首领。裔胄:后嗣。
亢:抗。
掎:拉住,拖住。
踣;同“仆”。
犹肴志也:还是像在肴作战时那样忠心。
逷;音惕,远。
携:离,疏远。
贽币:古人见面时所赠送的礼物。贽币不通,喻没有往来。
瞢:音孟,闷,不舒畅。
青绳:《诗经·小雅》中的一篇,主旨是希望君子莫信馋言。
辞:道歉。
成:成全。恺悌:和乐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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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驹支不屈于晋》在晋与诸侯“会于向”这一历史事件中,只不过是一段小插曲,然而它却有不同寻常的认识价值。这是中国古代民族关系史上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它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当时少数民族在霸权制度下所受压迫的深重,也让我们从驹支与范宣子的冲突与和解中看到了古代各民族既斗争又融合的复杂关系的缩影。通过个性化的语言表现人物性格是《驹支不屈于晋》的一大特点。
先看范宣子,一上来就是:“来,姜戎氏!”像怒气冲冲的主人呼唤惹了祸的奴隶,凶神恶煞,怒目而视,语气咄咄逼人,态度粗鲁生硬。接着居高临下,夸示晋先君对诸戎的大德大恩,而后毫无根据地把“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的罪责一股脑推给驹支。“盖言语漏泄”,分明是推测、怀疑,“职女之由”,则是武断定罪,“与,将执女!”恐吓之声,令人不寒而栗!范宣子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神态纤毫毕见。
驹支面对气势汹汹的指斥,面对即将遭受拘捕的厄运,则临危不惧,据理力争。针对范宣子强加于己的不实之词,逐层辩驳,洗刷被泼在身上的污水,维护自己和部落的清白。从答话可以看出,驹支虽为戎族首领,但其语言艺术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他的语言有以下几个特点:(1)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他对范宣子的无端指责,既针锋相对又没有过激言辞,既不掩惠公之德,也不蒙不白之冤。(2)逻辑严密,形象生动。先感惠公之德,再表戎对晋之功,以事实为据,证明自己对晋“不侵不叛”,忠心“不贰”。最后以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的事实驳斥范宣子强加的罪名,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尤其是关于“捕鹿”的比喻,极为确切生动,且符合人物的身份。(3)赋诗言志,颇具策略。《青蝇》所赋:“恺悌君子,无信谗言”,驹支将范宣子恶意相加的罪名解释为“听信谗言”,给了范宣子一个下台的台阶,把范宣子说成“恺悌君子”,也让这位盛气凌人的大人物感觉舒服。其实驹支似乎设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套:是“恺悌君子”就不要听信谗言,否则就不是“恺悌君子”。春秋时代,诸侯外交,讲究赋诗言志。范宣子没有赋诗言志,反不如驹支,说明驹支胜过范宣子,夷狄胜过华夏。这一点,恐怕不是《左传》作者的初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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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明(姓姜,氏丘,名明),华夏人,生于前502年,死于前422年,享年80岁。丘穆公吕印的后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国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称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称“左丘明”,后为鲁国太史 。左氏世为鲁国太史,至丘明则约与孔子(前551-479)同时,而年辈稍晚。他是当时著名史家、学者与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传》、《国语》等。左丘明的最重要贡献在于其所著《春秋左氏传》与《国语》二书。左氏家族世为太史,左丘明又与孔子一起“如周,观书于周史”,故熟悉诸国史事,并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月日,居易白。微之足下:自足下谪江陵至于今,凡枉赠答诗仅百篇。每诗来,或辱序,或辱书,冠于卷首,皆所以陈古今歌诗之义,且自叙为文因缘,与年月之远近也。仆既受足下诗,又谕足下此意,常欲承答来旨,粗论歌诗大端,并自述为文之意,总为一书,致足下前。累岁已来,牵故少暇,间有容隙,或欲为之;又自思所陈,亦无出足下之见;临纸复罢者数四,卒不能成就其志,以至于今。
今俟罪浔阳,除盥栉食寝外无余事,因览足下去通州日所留新旧文二十六轴,开卷得意,忽如会面,心所畜者,便欲快言,往往自疑,不知相去万里也。既而愤悱之气,思有所浊,遂追就前志,勉为此书,足下幸试为仆留意一省。
夫文,尚矣,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材首之;人之文《六经》首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上自圣贤,下至愚騃,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
圣人知其然,因其言,经之以六义;缘其声,纬之以五音。音有韵,义有类。韵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类举则情见,情见则感易交。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洞密,上下通而一气泰,忧乐合而百志熙。五帝三皇所以直道而行、垂拱而理者,揭此以为大柄,决此以为大窦也。故闻“元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洛汭之歌,则知夏政荒矣。言者无罪,闻者足诫,言者闻者莫不两尽其心焉。
洎周衰秦兴,采诗官废,上不以诗补察时政,下不以歌泄导人情。用至于谄成之风动,救失之道缺。于时六义始剚矣。《国风》变为《骚辞》,五言始于苏、李。《诗》、《骚》皆不遇者,各系其志,发而为文。故河梁之句,止于伤别;泽畔之吟,归于怨思。彷徨抑郁,不暇及他耳。然去《诗》未远,梗概尚存。故兴离别则引双凫一雁为喻,讽君子小人则引香草恶鸟为比。虽义类不具,犹得风人之什二三焉。于时六义始缺矣。晋、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之流,又狭于此。如梁鸿《五噫》之例者,百无一二。于时六义浸微矣!陵夷至于梁、陈间,率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已。噫!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岂舍之乎?顾所用何如耳。设如“北风其凉”,假风以刺威虐;“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棠棣之华”,感华以讽兄弟;“采采芣苡”,美草以乐有子也。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则“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归花先委露,别叶乍辞风”之什,丽则丽矣,吾不知其所讽焉。故仆所谓嘲风雪、弄花草而已。于时六义尽去矣。
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可胜数。所可举者,陈子昂有《感遇诗》二十首,鲍防《感兴诗》十五篇。又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迨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至于贯穿古今,覙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焉。然撮其《新安》、《石壕》、《潼关吏》、《芦子关》、《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十三四。杜尚如此,况不迨杜者乎?仆常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废食辍寝,不量才力,欲扶起之。嗟乎!事有大谬者,又不可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粗陈于左右。
仆始生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有指“之”字、“无”字示仆者,仆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后有问此二字者,虽百十其试,而指之不差。则知仆宿习之缘,已在文字中矣。及五六岁,便学为诗。九岁谙识声韵。十五六,始知有进士,苦节读书。二十已来,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瞀瞀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者,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文之所致,又自悲。
家贫多故,二十七方从乡赋。既第之后,虽专于科试,亦不废诗。及授校书郎时,已盈三四百首。或出示交友如足下辈,见皆谓之工,其实未窥作者之域耳。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时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人,屡降玺书,访人急病。
仆当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谏官,月请谏纸。启奏之间,有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欲稍稍进闻于上。上以广宸听,副忧勤;次以酬恩奖,塞言责;下以复吾平生之志。岂图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闻而谤已成矣!
又请为左右终言之。凡闻仆《贺雨诗》,众口籍籍,以为非宜矣;闻仆《哭孔戡诗》,众面脉脉,尽不悦矣;闻《秦中吟》,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闻《登乐游园》寄足下诗,则执政柄者扼腕矣;闻《宿紫阁村》诗,则握军要者切齿矣!大率如此,不可遍举。不相与者,号为沽誉,号为诋讦,号为讪谤。苟相与者,则如牛僧孺之诫焉。乃至骨肉妻孥,皆以我为非也。其不我非者,举世不过三两人。有邓鲂者,见仆诗而喜,无何鲂死。有唐衢者,见仆诗而泣,未几而衢死。其余即足下。足下又十年来困踬若此。呜呼!岂六义四始之风,天将破坏,不可支持耶?抑又不知天意不欲使下人病苦闻于上耶?不然,何有志于诗者,不利若此之甚也!然仆又自思关东一男子耳,除读书属文外,其他懵然无知,乃至书画棋博,可以接群居之欢者,一无通晓,即其愚拙可知矣!初应进士时,中朝无缌麻之亲,达官无半面之旧;策蹇步于利足之途,张空拳于战文之场。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落众耳,迹升清贯,出交贤俊,入侍冕旒。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亦其宜也。
日者闻亲友间说,礼、吏部举选人,多以仆私试赋判为准的。其余诗句,亦往往在人口中。仆恧然自愧,不之信也。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倡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通州日,见江馆柱间有题仆诗者。何人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娱乐,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篆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虽前贤如渊、云者,前辈如李、杜者,亦未能忘情于其间。
古人云:“名者公器,不可多取。”仆是何者,窃时之名已多。既窃时名,又欲窃时之富贵,使己为造物者,肯兼与之乎?今之屯穷,理固然也。况诗人多蹇,如陈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遗,而屯剥至死。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身。近日孟郊六十,终试协律;张籍五十,未离一太祝。彼何人哉!况仆之才又不迨彼。今虽谪佐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寒有衣,饥有食,给身之外,施及家人。亦可谓不负白氏子矣。微之,微之!勿念我哉!
仆数月来,检讨囊帙中,得新旧诗,各以类分,分为卷目。自拾遗来,凡所遇所感,关于美刺兴比者;又自武德至元和,因事立题,题为“新乐府”者,共一百五十首,谓之"讽谕诗"。又或退公独处,或移动病闲居,知足保和,吟玩性情者一百首,谓之”闲适诗“。又有事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一百首,谓之”感伤诗“。又有五言、七言、长句、绝句,自一百韵至两百韵者四百余首,谓之”杂律诗“。凡为十五卷,约八百首。异时相见,当尽致于执事。
微之,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故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故览仆诗者,知仆之道焉。其余杂律诗,或诱于一时一物,发于一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者,但以亲朋合散之际,取其释恨佐欢,今铨次之间,未能删去。他时有为我编集斯文者,略之可也。
微之,夫贵耳贱目,荣古陋今,人之大情也。仆不能远征古旧,如近岁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淡,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人始贵之。今仆之诗,人所爱者,悉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已下耳。时之所重,仆之所轻。至于讽谕者,意激而言质;闲适者,思澹而辞迂。以质合迂,宜人之不爱也。今所爱者,并世而生,独足下耳。然百千年后,安知复无如足下者出,而知爱我诗哉?故自八九年来,与足下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知吾罪吾,率以诗也。
如今年春游城南时,与足下马上相戏,因各诵新艳小律,不杂他篇,自皇子陂归昭国里,迭吟递唱,不绝声者二十里余。攀、李在傍,无所措口。知我者以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偶同人当美景,或花时宴罢,或月夜酒酣,一咏一吟,不觉老之将至。虽骖鸾鹤、游蓬瀛者之适,无以加于此焉,又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与足下外形骸、脱踪迹、傲轩鼎、轻人寰者,又以此也。
当此之时,足下兴有余力,且欲与仆悉索还往中诗,取其尤长者,如张十八古乐府,李二十新歌行,卢、杨二秘书律诗,窦七、元八绝句,博搜精掇,编而次之,号为《元白往还集》。众君子得拟议于此者,莫不踊跃欣喜,以为盛事。嗟乎!言未终而足下左转,不数月而仆又继行,心期索然,何日成就?又可为之太息矣!
仆常语足下,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媸,益又自惑。必待交友有公鉴无姑息者,讨论而削夺之,然后繁简当否,得其中矣。况仆与足下,为文尤患其多。己尚病,况他人乎?今且各纂诗笔,粗为卷第,待与足下相见日,各出所有,终前志焉。又不知相遇是何年,相见是何地,溘然而至,则如之何?微之知我心哉!
浔阳腊月,江风苦寒,岁暮鲜欢,夜长少睡。引笔铺纸,悄然灯前,有念则书,言无铨次。勿以繁杂为倦,且以代一夕之话言也。
居易自叙如此,文士以为信然。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第一折
(老旦扮卜儿上,诗云)少年歌舞老年身,喜笑常生满面春。胭粉岂为无价宝,郎君自是有情人。老身许氏,夫主姓韩,是这洛阳城个中人家。不幸夫主早亡,止有一个亲生女儿,小字玉箫,做个上厅行首。我这女儿吹弹歌舞,书画琴棋,无不精妙。更是风流旖旎,机巧聪明,但是见他的郎君,无一个不爱的。只是孩儿有一件病,生性儿好吃口酸黄菜。如今伴着一个秀才,是西川成都人,好不缠的火热!今日是对门王妈妈生辰,我着孩儿去送手帕,只当告个半日假,他百般不肯去,只要守着那秀才。我索自家走一遭去。(下)(末扮韦皋引正旦扮玉萧、梅香同上,诗云)学成折桂手,闲作惜花人。巫峡台端梦,襄王病里身。小生姓韦名皋,字武成,祖贯西川成都人也。幼习儒业,博览群书,奈生来酷好花酒,不能忘情。先年游学至此,聿遇大姐韩玉箫不弃,做了一程夫妻,彼此赤心相待,白首相期,只是他母亲有些间阻。今日他母亲不在,我与大姐排遣一会者。(正旦云)解元,我待与王妈妈递手帕去来,只怕来的迟,教你盼望,着娘替我去了。(末云)多谢大姐眷爱。(正旦云)梅香,安排酒来,我与您姐夫饮几杯者。(梅香云)酒在此。(正旦把盏科,末云)大姐,先饮此杯。(正旦云)我与解元同饮。(末云)咱闲口论闲话,似大姐这般玉质花容,滑歌妙舞,在这歌妓中可是少也。(正旦云)解元,俺这门衣食,不知几时是了也呵!(唱)
【仙吕】【点绛唇】云鬓花钿,舞裙歌扇,我却也无心恋。怕不道春正芳妍,只落得人轻贱。
【混江龙】我不比等闲行院,煞教我占场儿住老丽春园。卖虚睥眉尖眼角,散和气席上尊前。是学的系玉敲金三百段,常则是撩云拨雨二十年,这家风愿天上有眼的休教见。我想来,但得个夫妻美满,煞强如旦末双全。
(末云)我想大姐如此花貌,如此清音,尚不愿乐,有那等老妓万分不及大姐,似他每怎觅那衣食来?(正旦唱)
【油葫芦】有那等滴溜的猱儿不觅钱,他每都错怨天,情知那干村沙怎做的玉天仙。那里有野鸳鸯眼秃刷的在黄金殿,则这伙木鹦哥嘴骨邦的在仙音院。搽-个红颊腮似赤马猴,舒着双黑爪老似通臂猿,抱着面紫檀槽弹不的昭君怨,凤凰箫吹不出鹧鸪天。
【天下乐】哎,也算做闷向秦楼列管弦,(带云)到那三杯酒后呵,(唱)觑不的那抓掀。鬏髻偏,便似那披荷叶搭刺着个褐袖肩。(末云)他这等模样,倘那子弟道,你歌舞一会咱,他却如何?(正旦云)他便道我醉了,歌舞不的了。倘若再三央浼呵。(唱)狗沁歌嚎了几声,鸡爪风扭了半边。(云)投至临散时,可有一件好处。(末云)有甚好处?(正旦唱)抓着块羊骨头一道烟。
(末云)这的不足言了。如大姐这般人物声价,那子弟每便怎能勾到的根前?(正旦云)不是我卖弄,但是郎君每来行走,焉敢造次近傍的我!(末云)你是怎的?(正旦云)那子弟每到我行呵,(唱)
【那吒令】见一面半面,弃茶船米船;着一拳半拳,毁山田水田;待一年半年,卖南园北园。我着他白玉妆了翡翠楼,黄金垒了鸳鸯殿,珍珠砌子流水桃源。
【鹊踏枝】他见我舞蹁跹,看的做玉婵娟;抹一块鼻凹里沙塘,流两行口角底顽涎。有那等花木瓜长安少年,他每不斟量隔屋撺椽。
(末云)大姐,这子弟每得能到你家里,可是不容易也。(正旦云)子弟每来俺家里,岂止不容易,还有那些着伤哩。(唱)
【寄生草】我溜一眼偎着他三魂丧,放一交响的他八步远。如今些浪包喽难註烟花选,哨禽儿怎入莺花传?赚郎君不索桃花片。但来的忽刺刺脑门上吃一个震天雷,响口床口床心窝里中几下连珠箭。(末云)大姐,你怎么这等利害?(正旦云)还不见俺娘更是利害哩。(唱)
【幺篇】俺娘休想投窄寨,常则待拽大举。恰便是老妖精曾吵闹了蟠桃宴,凭着那巧舌头敢聒噪了森罗殿,拖着条黄桑棒直轮磨到悲田院。藕池中锯折并头莲,泥窝里掏杀双飞燕。
(云)梅香,将热酒来,我与您姐夫再把一盏。(末云)多承大姐厚爱,我委实吃不的了。(正旦云)解元,趁此清暇,好歹多饮几杯咱。(唱)
【得胜乐】将罗袖卷,香醪劝,请学士官人稳便,这的是酿清泉朝来新镟,直吃的金盏里倒垂莲。(卜儿上,打咳嗽科)(正旦唱)
【醉中天】这些时聒吵到三百遍,要成合只除是九千年。要茶饭拣儿支分,要衣服换套儿穿,那些儿不称你个婆婆愿?我与你积攒下铜斗般家私过遣,每日价神头鬼面。(上儿云)儿嗛,娘有话说。(正旦唱)怎生的将我来自恁熬煎?
(末云)妈妈有甚见教?(卜儿云)韦姐夫,不是我老婆子多言,你忒没志气。如今朝廷挂榜招贤,选用人材,对门王大姐家张姐夫,间壁李二姐家赵姐夫,都赶选登科去了,你还只在俺家缠,俺家爱你那些来?不过为着这个醋瓶子。不争别人求了官来,对门间壁都有些酸辣气味,只是俺一家儿淡不刺的,知道的便说你没志气,不知道的还说俺家误了你的前程。(末向旦云)大姐,你娘支我哩。(正旦云)解元放心,见有我哩,睬他怎的?(末云)小生在此,实难久住。不如趁此离门,倒也好看。(正旦云)解元,你怎便下的舍了我去也。(末云)男子汉也有个立身扬名时节,既是黄榜招贤,我索走一遭去。倘得一官半职,大姐,则你便是夫人县君也。(正旦云)解元既去,待我与你收拾些盘费,更到十里长亭饯一杯咱。(旦打悲科,云)天那!都只为爱钱的娘,阻隔了人也。(做送行科,唱)
【后庭花】今日在汴河边倚画船,明日在天津桥闻杜鹃。最苦是相思病,极高的离恨天,空教我泪涟涟。凄凉杀花间莺燕,散东风榆荚钱,锁春愁杨柳烟。断肠在过雁前,销魂向落照边。苦恹恹恨怎言?急煎煎情惨然。
(打悲科,唱)
【青歌儿】天那!人在这离亭、离亭开宴,酒和愁怎生、怎生吞咽?狠毒娘下的也么天!情绪绵绵。想柳畔花边,月下星前,共枕同眠,携手凭肩。离暮雨亭轩,望落日山川,问雕鞍何日是归年?俺和你重相见。
(末云)大姐,你放心者。我此一去得了官,便来取你。(正旦云)解元,你若得官呵,便休负了我也!(末云)我怎敢负了大姐。(正旦云)
【赚煞】眼见的天阔雁书迟,赤紧的日近长安远,则怕我受官诰的缘薄分浅,则愿的一举成名在日边。(带云)你寄音书呵,(唱)休爱惜象管鸾笺。(末云)大姐,屈着指头儿数,不出三年,我便来也。(正旦唱)则愿的早三年,人月团圆,休教妾常倚东风泣断弦。你休恋京师帝辇,别求夫人宅眷,把咱好姻缘翻做了恶姻缘。(下)
第二折
(正旦扮病梅香扶上,云)自从韦秀才去后,早已数年,杳无音信。妾身思成一病,虽是不疼不痒,却又不茶水饭,则被这相思病害杀我也。(梅香云)姐姐,进些汤药咱。(正旦云)你不知,我这病症非汤药能医。(卜儿上,云)儿嗛,你害的是甚的病,怎么这等憔悴了?我则愿咱家一年胜似一年。儿嗛,你怎么一日不如一日,你娘凭着谁过日子?儿嗛,好歹坐挣些儿。(正旦云)娘呵,不要吵聒我,省些话儿罢。我盹睡咱。(旦做睡、作醒科,云)梅香,我恰才待睡一会,是甚么惊觉我来?(梅香云)姐姐,不是这窗前花影,敢是那楼外莺声?(正旦唱)
【商调】【集贤宾】隔纱窗日高花弄影,听何处啭流莺。虚飘飘半衾幽梦,困腾腾一枕春酲。趁着那游丝儿恰飞过竹坞桃溪,随着这蝴蝶儿又来到月榭风亭。觉来时倚着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坠露飞萤。多咱是寸肠千万结,只落的长叹两三声!
【逍遥乐】犹古自身心不定,倚遍危楼,望不见长安帝京。何处也,薄情,多应恋金屋银屏。想则想于咱不志诚,空说于碜磕磕海誓山盟。赤紧的关河又远,岁月如流,鱼雁无凭。
(梅香云)姐姐,你这等情况无聊,我将管弦来,你略吹弹一回消遣咱。(扶旦看砌末科)(旦长吁,云)与我拿在一边者。(唱)
【尚京马】我觑不的雁行弦断卧瑶筝,风嘴声残冷玉笙,兽面香消闲翠鼎。门半掩悄悄冥冥,断肠人和泪梦初醒。
(卜儿上,云)儿嗛,你这病势却是何如?(正旦唱)
【梧叶儿】火燎也似身躯热,锥剜也似额角疼,即渐里瘦子身形。这几日茶饭上不待吃,睡卧又不甚宁。(卜儿云)我请医者看看你这脉息,知他是甚么症候。(正旦唱)若将这脉来凭,多管是废寝忘餐病症。(卜儿云)梅香,好生伏事您姐姐,我下边看些汤药来。(虚下)(梅香云)姐姐,你怎么这等想俺姐夫?(正旦云)我实瞒不的你,据着他那人物才学,如何教我不想也!(唱)
【醋葫芦】看了他容貌儿实是撑,衣冠儿别样整,更风流、更洒落、更聪明。唱一篇小曲儿宫调清,一团儿软款温柔情性,兀的不坑下人性命、引了人魂灵!
【金菊香】想着他锦心绣腹那才能,怎教我月下花前不动情!信口里小曲儿编捏成,端的足剪雪裁冰,惺惺的自古惜惺惺。
(梅香云)俺姐夫这等知音,可知姐姐想他哩。(正旦云)你还不曾见他在我身上那样的疼热哩!(唱)
【浪里来】假若我乍吹箫别院声,他便眼巴巴帘下等,自等到星移斗转二三更。入门来画堂春自生,紧紧的将咱搂定,那温存、那将惜、那劳承!(带云)解元呵,想起你那般风韵,害杀我也!(唱)
【后庭花】想着他和蔷薇花露清,点胭脂红蜡冷,整花朵心偏耐,画蛾眉手惯经,梳说罢将玉肩凭,恰似对鸳鸯交颈。到如今玉叽骨减了九停,粉香消没了半星,空凝盼秋水横,甚情将云鬓整。骨岩岩瘦不胜,闷恹恹扮不成。
(卜儿上,云)儿嗛,我办了些汤水来,你吃上几口。儿咱。(正旦云)奶奶,不拘甚么饮食,我吃不下去了。但觉这病越越的沉重了。你拿幅绢果,我待自画一个影身图儿,寄与那秀才咱。(做对砌末画像科,唱)
【金菊香】怕不待儿番落笔强施呈,争奈一段伤心画不能。腮斗上泪痕粉渍定,没颜色鬓乱钗横,和我这眼皮眉黛欠分明。
(云)我再做一首词,一并将去。词名〔长相思〕。(词云)长相思,短相思,长短相思杨柳枝,断肠十万丝。生相思,死相思,生死相思无了时,寄君肠断词。梅香,将镜儿来我照一照,则怕近日容颜不似这画中模样了也。(览镜长吁科,唱)
【柳叶儿】兀的不寂寞了菱花妆镜,自觑下白害心疼,将一片志诚心写入下冰绡巾争。这一篇相思令,寄与多情,道是人憔悴不似丹青。
(对卜儿云)奶奶,你将些盘费,倩一个人把我这幅真容和这篇词,往京师寻那韦秀才去。(卜儿云)王小二在那里?(丑扮王小二上?云)只我便是王小二。奶奶,你叫我做甚么?(上儿云)俺那女。儿要央你去京师寻那韦秀才,你去的么?(小二云)天下路程,我都曾定过。(卜儿引见、旦分付画科,云)小二哥,你到京师,好生寻着那韦秀才,道我心事咱。(唱)
【浪里来】你道个题侨的没倍行,驾乍的无准成。我把他汉相如厮敬重,不多争,我比那卓文君有稍没了四星,空教我叫天来不应。秀才呵,岂不闻举头三尺行神明!
(小二云)大姐,你自将息,我到京师寻着韦秀才(正旦打悲科,云)纵是来时,我也不得见了。(唱)
【高过随调煞】心事人拔下短筹,有情人太薄幸。他说道三年来,刊如今五载不回程,好教咱上天远,入地近,泼残生恰便似风内灯。(带云)小二哥,(唱)比及你见俺那亏心的短命,则我这一灵儿先《出洛阳城。(做死科,下)
卜儿云)玉箫孩儿已是死了,我索高原选地,破木为棺,葬埋了者。儿嗛,则被你闪杀我也!(下)
第三折
(末戎装引卒子上,诗云)万里功名衣锦归,当年心事苦相违。月明独忆吹箫侣,声断秦楼凤已飞。自家韦皋的便是。自离了玉箫大姐,到的京都,一举状元及第,蒙圣恩除为翰林院编修之职。后因吐蕃作乱,某愿为国家树立边功,乃领兵西征,一战而收西夏。又蒙圣恩加为镇西大元帅。镇守吐蕃,安制边疆。自得官至于今日,早己十有八年。想我当初与玉箫临别之言,期在三年以里相见,初则以王命远征,无暇寄个音信;及至坐镇时节,方才差人取他母子去。(作掩面悲科,云)不想那玉箫为我忧念成疾,一卧不起。他那妈妈亦不知其所在。某想念其情,至今未曾婚娶,日夜忧思,不觉鬓发斑白。我看这驷马香车,五花官诰,可教何人请受也。今圣恩诏某班师回朝,路过荆州,节度使张延赏乃某昔年同学故人,不免探望他一遭。传与前军,望荆州进发者。(卜儿上,云)老身韩妈妈是也。自我玉箫孩儿身死之后,我将他自画的那幅真容,往京师寻韦秀才去,不想秀才应过举得了官,蒙朝廷钦命领兵西征吐蕃去了。我欲往那里寻他,一来途路迢遥,二来干戈扰攘,况我是个老妇人家,怎受的那般驱驰辛苦,以此不曾去的。今闻得他班师回朝,我不免就军门前见他者。大哥,烦你通报元帅知道,有韩妈妈特来求见。(卒子报,见科)(末云)妈妈,你在那里来?(十儿云)万苦千辛,非一言可尽。有我女儿遗下的真容,你自看者。(末对砌末发悲科,云)大姐,教你痛杀我也!妈妈就留在军中,待我回朝之日,与你养赡终身便了。(并下)(外扮张延赏引卒子上,诗云)披文握武镇荆襄,立地擎天作栋梁。宝剑磨来江水白,锦袍分出汉宫香。老夫姓张名权,字延赏,祖贯西川人氏。幼习儒业,兼读兵书,早年一举成名,蒙圣恩见我人材器识,尚以太平公主,官拜虞部尚书。后因边关不靖,出为荆襄节度使,兼控制西川。有一个义女,小字玉萧,原是优门人家,善吹弹歌舞,更智慧聪明。每开家宴,或是邀会亲贵高宾,出以侑酒,无不倾醉。今有镇西大元帅韦皋,蒙招颁师,路经于此,此人乃幼年同学故人,某颇有一日之长,他今驻节城外,闻说乘晚要来拜望老夫,我早已差人邀请去了。不免大开夜宴,待兄弟来时,就出玉萧佐酒,以叙十数年渴怀。左右,待韦元帅来时,报我知道。(未上,云)自家韦皋,早至荆州,即欲投拜延赏哥哥,奈以军情事重,未敢擅离,他却早差人来邀我。我须乘此夜色,带的数十骑亲随人去,会见哥哥一遭。把门的,报复去,道有韦元帅来也。(卒子报,见科)(张延赏云)多承元帅屈尊降临,有失迎迓,愿乞恕罪。(末云)久违
尊颜,复得瞻拜。何幸,何幸。(张延赏云)多谢元帅不弃。将酒来,我与元帅奉一杯咱。(作乐行酒科)(末云)量你兄弟有何德能,着哥哥如此管待。(张延赏云)教左右唤出女孩儿来劝酒者。(末云)哥哥,既蒙置酒张筵,何劳又出爱女相见,此礼怕不中么?(张延赏云)你我异姓兄弟,有何不可。(唤旦科)(正旦扮玉箫上,云)妾身张玉箫。乃节度使之义女也。闻的堂前呼唤,不免走一遭去。不知又管待甚人?好个夜宴也呵。(唱)
【越调】【斗鹌鹑】翡翠窗纱,鸳鸯碧瓦,孔雀金屏,芙蓉绣榻。幕卷轻绡,香焚睡鸭。灯上上,帘下下,这的是南省尚书,东床驸马。
(云)好整齐也。(唱)
【紫花儿序】帐前年朱衣画戟,门下士锦带吴钩,坐上客绣帽宫花。本教坊歌舞,依内苑奢华。板撒红牙,一派箫韶准备上。则两行美人如画,有粉面银筝,玉手琵琶。
(末云)哥哥,夜已深了,免教令爱出来。也不劳多赐酒肴。(张延赏云)蔬酌不堪供奉,待孩儿出来,劝上一杯。(正旦入见科)(张延赏云)这位是你叔父,乃征西大元帅,不比他人,与你叔交把一劝者。(奏乐,旦把酒科)(唱)
【金焦叶】则见那宫烛明烧绛蜡,我这里纤手高擎玉斝。见他那举止处堂堂俊雅,我在窄便坦孜孜觑罢。
(做打认科)(唱)
【调笑令】这生我那里也曾见他,莫不是我眼睛花?手抵着牙儿是记咱。(带云)好作怪也。(唱)不由我心儿里相牵挂,莫不是五百午欢喜冤家?何处绿杨曾系马,莫个是梦儿中云雨巫峡。
(张延赏云)孩儿。好生与你叔父满把一杯。(旦把盏、末低首偷叫科,云)玉萧。(正旦低应科。云)有。(张延赏见科,云)你不好生把酒,说些甚的?(正旦慌科,唱)
【小桃红】玉箫吹彻碧桃花,端的足一刻千金价。(末偷视科)(正旦唱)他背影卫斜将眼稍抹,唬的我脸烘霞。(张延赏云!再满斟酒者。(旦把盏科,唱)俺上人酒杯嫌杀春风凹。(末低云)小娘子多大年纪?曾许配与谁?(正旦低唱)俺新年十八,未曾招嫁。(末云)小娘子是他亲生女儿么?(正旦唱)俺主人培养出牡丹芽。
(张延赏云)韦皋,我道你是个有道理人,教孩儿与你把盏,你如何因而调戏,看承的我为何人!(末云)实不相欺,我有已亡过的妻室,乃洛叫名妓,与此女小字相同,面貌相类。因此见面生情,逢新感旧。(正旦)好可怜人也。(唱)
【鬼三台】他说起凄凉话,和我也泪不做行儿上,兜的唤回我心猿意马。我是朵娇滴滴洛阳花,呀!险些的露出风流话靶。(张延赏云)你这等胡说。你道与你亡妻相类,不道与你做了媳妇罢。(正旦唱)这言词道耍来不是耍,这公事道假来个是假。(末云)委实似我亡妻,非为借言调戏。(正旦唱)他那里拔树寻根,(张延赏云)韦皋,这是我亲生女儿,你做何人看承?(正旦唱)便似你指鹿道马。
(末云)令爱既不曾许聘于人,末将自亡妻室以来,亦不曾再娶,倘蒙不弃。也不辱你驸马门庭。(张延赏云)休的胡说!我与你是故人,才敢出妻见子,你如何见面生情?似你这等人,外君子而中小人,貌人形而心禽兽,即当和你绝交矣。(正旦云)主公息怒。(张延赏云)这妮子也向着他,兀的不气杀我也!(正旦唱)
【秃厮儿】我劝谏他似水耻纳瓜,他看觑咱如镜里观花。便做道书生自来情性耍,怎生调戏俺好人家娇娃?
(张延赏怒云)如此恶客,请他做甚的。左右,将筵席撒了。(做闹起科)(正旦唱)
【圣药王】怎救搭,怎按纳,公孙弘东阁闹喧哗。散下玳瑁筵,漾下鹦鹉斝,踢翻银烛绛笼纱,(张延赏拔剑科)(正旦唱)翻扯二尺剑离匣。
(张赶杀科,云)我好意请你,你倒起这样歹念头。我先把你杀死,待我面奏圣人去。(正旦云)主公不可造次。(唱)
【麻郎儿】他如今管领着金戈铁甲,簇拥着鼓吹鸣笳,他虽足违茶犯法,咱无甚势剑铜铡。
【幺篇】怎么,忭大。便杀他!有罪呵,御阶前吃几金瓜。他掌着百十万军权柄把,建奇功收伏了两夏。
(末出外科,云)大小三军,与我围了宅子,拿出老匹夫来,碎尸万段者。(军士作喊、围宅科)(正旦唱)
【络丝娘】不争你舞剑的田文意差,恼的个绝缨会将军怒发。(觑末科,唱)那里有娶媳妇当筵厮暗哑,也合倩个官媒打话。
(张延赏仗剑做意科)(正旦云)主公息怒。待玉箫自去,同他只消的两三句,可着他散了军马。(出见末科,云)元帅,你须是读书之人,何故躁暴。(末云)老匹夫无札。小娘子太为义女,他却诈作亲生,其间必有暗昧。我求亲事,他不许我还可,乃敢辄自拔剑将我赶杀,我如今只着他片时间寸草无遗。(三军作减杀科)(正旦唱)
【东原乐】俺家里酒色存无价,休胡说生香玉有瑕,他丈人万万君王当今驾,这的是玉叶金枝宰相衙。你这般厮蹅蹅,恶口床口床在碧油幢下。
【拙鲁速】论文呵,行周公礼法;论武呵。代大子征伐。不学云间翔凤,恰似井底鸣蛙。你这般摇旗呐喊,簸土扬沙,折皮々磨磨,叫叫喳喳。你这般耀武扬威待怎么?将北海尊罍鞲做了两事家,你卖弄你那搊扎,你若是指一指该万剐!
(末云)匹夫欺我太甚,我先杀此匹夫,扫朝面奏天子,我也有收伏西夏之功,当的将功折罪。(正旦云)元帅不可。你奏圣旨破吐蕃,定西夏,班师回朝,便当请功受赏;如何为求亲不成,辄敢矫诏,劫杀节使,罪不容诛。岂不闻《周易》有云:师出以律,失往凶也。夫子云: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元帅请自思之。(末云)未将不才,便求小娘子以成秦晋之好,亦不玷辱了他,他如何便不相容?(正旦云)元帅峋果要问亲,当去朝廷奏准,来取妾身,岂不荣耀?便俺驸马亦岂敢违宣抗敕?不思出此,而擅自相杀。计亦左矣。(末云)这也说的是。大小三军。可即解了围者。(正旦云)可不好也!(唱)
【收尾】从来秀才每个个色胆天来大,险把我小胆儿文材唬杀。(张延赏云)若不看着故人分上,我必杀汝以雪吾之耻。(正旦唱)息怒波文火性卓王孙,(末云)待我奏过朝廷,那时不道和你干休了哩。(领众下)(正旦唱)噤声波强风情汉司马。(下)(张延赏云)请的好客,请的好客,兀的不气杀我也!我想他此一去,必然面奏朝廷。你去的,我也去的,大家奏,大家奏。(下)
第四折
(卜儿上,云)老身韩妈妈。闻得韦元帅道,张节度使家歌女玉箫,与我家孩儿面貌一个样儿,他因求亲不成,反与张节使怪怒一场。如今奏准朝廷,取张家回京,成此亲事。今日蒙元帅教我将着我女儿这幅真容,当个美人图儿,向他驸马府前卖去,且看有人来买么?(叫卖画科)(张延赏上,云)老夫张延赏。昨在荆州因请韦皋,着小女玉箫出而劝酒,倒惹那厮一场羞辱。不想他班师回朝,倒将此事奏知官里,蒙圣旨招我携家回京。与他成此亲事。此系圣人天语,谁敢违背?不免入朝走一遭者。(作见上科,云)是甚人喧闹?(左右云)是个卖画的婆子。(张延赏云)叫他过来。你这老婆子卖的是甚么画儿?(卜儿云)是幅美人图。(张延赏云)将来我看。(作看科,云)呀,好是奇怪,怎么与俺玉箫女儿一个模样?兀那婆子,你这美人图儿却是甚人画的?(卜儿云)是我亡过的女儿韩玉箫他亲手画的真容,寄与他夫主韦皋秀才,我来京师寻他,人说他领兵镇守西蕃。我在此等他,早已十八年了,囊箧使的罄尽,我不免拿此当做一幅美人图儿,卖些钱钞作盘费。(张延赏云)元来如此,可知韦皋他日前见面生情也。(卜儿云)老爷恰才说甚的韦皋?(张延赏云)你这婆子不知,你这画中美人,与我养女玉箫一般模样。我前在荆州请韦皋,教我女儿与他把盏,他却恁的无礼,被老夫怪怒一场。他今回朝奏知官里,我今日正欲与他面奏此事。你就将这画儿卖与我,可要多少钱钞?(卜儿云)既我女婿见在,我待将去与他哩,便与我千金也卖不成了,(张延赏云)左右,将这婆子带者,与他同入朝去,见的此事真实,那韦皋不为欺我也。(作带卜儿下)(外扮唐中宗引示一众工,云)寡人唐中宗是乜。昨有征西大元帅韦皋班师回京,奏道驸马张延赏养女玉箫,与他亡妻韩玉箫面貌一般,他欲求成这段婚姻,寡人特取驸马还朝,与他两家成就此好事。不免宣的驸马入朝,对众文武前听寡人裁断。(内侍宣私)(张延赏上,云)今蒙官里宣唤,不免入朝见驾去来。(做见驾科)(驾云)驸马,韦皋在你家欲求一门亲事,不知你意下何如?(张延赏云)陛下,臣家见有玉箫女儿,宣的他来,教他自说。(驾云)宣来。(内侍唤旦科)(正旦上,云)妾身张玉箫。蒙圣人恩旨,随驸马爹爹还朝,要与韦元帅成就亲事。今闻官里宣唤,不免见驾走一遭者。(入见驾科)(驾云)玉箫,你说当日荆州张驸马,怎么请那韦元帅来?(正旦唱)
【双调】【新水令】当夜呵那里是太平公主家夜筵排,恰只是请了个宴鸿门殢虞姬的樊哙。拖地锦是凤尾旗,撞门羊是虎头牌,倚仗着御笔亲差,征西夏大元帅。
(驾云)玉箫,你是驸马亲生女儿么?(正旦唱)
【沉醉东风】玉箫习学就诗山曲海,生长在柳陌花街。燕莺集每日忙,鸳鸯社逐朝赛。(驾云)你可怎么入的驸马家里?(正旦唱)俺那老虔婆见钱多卖,一札脚王侯宰相宅,谁敢道半米儿山河易改!(驾云)玉箫,你认的那韦皋么?(正旦云)妾曾会过,见时尚自认的。(驾云)你向班部中试认者。(旦起认末科)(唱)
【乔牌儿】见他裹着乌纱帽那气概,秉着白象笏那尊大。宽绰绰紫罗袍偏称金鱼带,气昂昂立在白玉阶。
(驾云)玉箫,只怕不是他么?(正旦唱)
【水仙子】这公曾绝缨会上戏裙钗,(末云)我在那里来?(正旦唱)也曾细柳营中大会垓。(末云)我却怎生闹起来?(正旦唱)你将个相公宅看觑似莺花寨。(末云)是他先怒了我来。(正旦唱)你道是他不该,便活佛也恼下下莲台。(末云)我是大元帅,他如何便敢欺我?(正旦唱)也是俺官官相为,你可甚贤贤易色,(末云)我是好意求亲,他怎敢恁的!(正旦唱)因此上不远千里而来。
(驾云)驸马,他两个说的是与不是?(张延赏云)陛下,朝门外有个卖画婆子,可作一个证人。(驾云)宣采。(内侍宣卜儿科)(见旦作悲科,云)玉箫儿口禁,你怎么到的这里?(驾做意科,云)这个婆子,怎么就认的是玉箫?如何这等烦恼?(正旦唱)
【揽筝琶】众文武都惊怪,不由咱心上转疑猜。这个即世婆婆,莫不是前世的奶奶?小字儿唤的明白,絮叨叨怨怨哀哀。似绿窗前唤回我春梦来,和我也雨泪盈腮。
(驾云)那个婆子,你怎么便见这女儿,就认的他?(卜儿云)妾有一幅画儿,是我女。儿玉萧的真容,所以认的。(驾云)将来看咱。(挂砌末众惊科,云)怎么这个画中美人,和这女儿如一个模儿脱的一样?(正旦云)有这等异样的事!(唱)
【雁儿落】都一般胭脂桃杏腮,都一般金粉芙蓉额。都一般为云为雨情,都一般倾国倾城态。
【得胜令】恰便似一个印盒儿脱将来,因春瘦骨厓厓。(卜儿云)这是我孩儿临危之时画的真容,寄与他夫主韦秀才的。(正旦唱)那里是寄心事丹青巾争,则是个等身图、烟月牌,出落在长街。犹古白还不彻风流债,得几贯钱财,恰便是放从良得自在。(驾云)玉萧,你既是韦元帅之妻,你如何尚在,犹是青春?(正旦唱)
【甜水令】他说的是十八年前,三千里外,因此上弄玉错投胎。(驾云)玉萧,你原来死后投胎,到今一十八岁。你是青春幼女,韦元帅他是已过中年的人了,你肯与他做夫妻么?(正旦跪,云)人命修短不齐,焉知妾不死于元帅之先?(唱)陛下道我,正在青春,他虽年迈,也都是天地安排。
(驾云)玉箫,你既愿意,就配与元帅为夫人者。(正旦扯末做谢驾科,唱)
【折桂令】儿的不桃源洞枯树花开,他是那八辅官员,生的来一品人材。(卜儿云)孩儿,你这等年貌不齐,何不别求佳婿?(正旦唱)他也年未衰残,圣恩匹配,相守头白。(张延赏云)我是贵戚宰相之家,为女求配,必得少年佳客,为何嫁此老夫?(正旦唱)遮莫你广成子吹箫凤台,姜太公流水天台,情愿琴瑟和谐,连理双栽,生则同衾,死则同埋。
(驾云)韦元帅,就此谢了驸马,作岳父者。(旦扯末科)(末云)臣官居一品,位列三台,何处求婚不遂,怎肯拜他?(正旦唱)
【落梅风】可知、可知卖弄那金花诰,(扯张科,云)过来,过来。(唱)休触抹着玉镜台。秀才价做的来整盐黄菜,温太真更做道情性乖,怎敢向晋明行人惊小怪。
(末云)他夸他家勋贵,却又弃嫌老夫,倘事不济,倒惹的傍人耻笑。(正旦唱)
【沽美酒】你麟阁上论战策,风池卫试文才。(带云)元帅,你烦恼怎么?(唱)摇机斯挺春风门下客,更怕甚宋弘事不谐,放心波今上自裁划!
(张延赏云)则是我养女儿的不气长也。我与你做个丈人,便一拜也落不的你哩!(正旦唱)
【太平令】也是他买了个赔钱货无如之奈。笑你个强项侯不伏烧埋。那壁似狼吃了幞头般宁耐,这壁如草地卫球儿般打快。不索你插钗,下财纳采,有甚消不的你展脚伸崾两拜!
(旦、末共谢科)(驾云)既是婚姻已就,各自归家,做庆喜筵席。朕回宫去也。(下)(正旦唱)
【络丝娘煞尾】不争你大闹四川性窄,翻招了个笑坦东床贵客!
(张延赏云)天下喜事,无过夫妇团圆。何况今日以两世之姻缘,谐三生之配合,尤为人间奇异,今古无双。便当杀单造酒,做个大大筵席庆贺者!(诗云)诏造成亲入帝都,老夫焉敢惜鸾雏。男婚女嫁寻常有,两世姻缘自古无。
题目韦元帅重谐配偶
正名玉萧女两世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