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傍晚时分,湘江水流在暮霭的笼罩之下更加浩渺,两岸漫无边际的芦苇连接着广袤的田野。
严冬快要过去了,大雁冲起云梦泽的积雪,准备往北飞去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友人来到洞庭湖边登上了北去的航船。
友人归去,一路上将日夜兼程。白天劈波斩浪,顺着水势依山而转;夜里仰望星河,望着星空笼罩着浩瀚的洞庭湖面。
梅花凋零腊月将尽,友人回到家刚好赶上新年,与家人团聚将是多么幸福啊。
注释
楚:湘江流域在古时候为楚国的属地,故称楚。田:一作“天”。
去雁:北飞的大雁。云梦:云梦泽,在今洞庭湖北岸,湖南、湖北两省境内。雪:一作“泽”。
转:指友人所乘之船,终日在风浪中行转。
星汉:银河。
零落梅花过残腊:一作“回首羡君偏有我”。腊:腊月,阴历十二月。
归醉及新年:一作“归去又新年”,一作“归去醉新年”。醉:沉浸。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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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送别诗,写诗人在湘江入洞庭湖的渡口送别友人。全诗大半写景,不见伤别字面,只是将一片离情融入景中。
首联、颔联写“湘口”所见:先是放眼湘江水岸,看到暮霭、芦苇、田野;接着远眺云梦,但见飞雪、去雁;最后注目孤舟离人。诗的前三句,境界阔大,气象雄浑。“中流欲暮见湘烟”,“中流”即江心,这是江面宽阔的地方,此时在暮霭的笼罩下更显得苍苍莽莽。“岸苇无穷接楚田”,“楚田”即田野,春秋战国时期湘江流域为楚地;“岸苇无穷”已有深远之意,再与“楚田”相接,极写其空旷广袤。“去雁远冲云梦雪”,“云梦”是有名的大泽,在洞庭湖以北的湖南、湖北境内,孟浩然曾以“气蒸云梦泽”(《临洞庭上张丞相》)来状写它的壮伟,这里则以“云梦雪”来表现同样的境界。经过此番描画之后,方才拈出第四句点题:“离人独上洞庭船”。此句一出,景语皆成情语。飞雪暮霭,迷漫着一种凄冷压抑的氛围;四野茫茫,更显出离人的伶仃;大雁孤飞,象征着友人旅途的寂寞艰辛。作者或用正面烘托,或用反面映衬,或用比兴之法,寄寓自己的伤别之情。这里,诗人并没有直接表达心绪,只是将几组景物纳入同一画面之中,使它们发生内在的联系,通过画面显示特定的意境。这样,既有壮阔生动的自然景象,又有深邃内在的个人情致,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颈联“风波尽日依山转,星汉通霄向水悬”写洞庭湖的景象,并非实写,而是由“洞庭船”引发的想象,故而在时间上并不承上,“暮”、“雪”不见了。这两句是说,洞庭湖波翻浪涌,奔流不息,入夜,则星河璀璨,天色湖水连成一片。洞庭湖是浩瀚而美丽的,然而诗人此写并不是出自对洞庭奇观的激赏,风波之中,星汉之下,始终有着孤舟离人。因而,他对洞庭湖水的描绘,流露着对友人一路艰辛的关切,而有关星河高悬的遐想,则是对孤舟夜渡的遥念。诗人的这种情思同样不是直接表达出来的,而是通过孤舟离人和洞庭景象这前后两幅画面的巧妙组接来加以体现的。
尾联“零落梅花过残腊,故园归去又新年”是说友人归去当及新年,而自己却不能回去。“零落梅花”是诗人自况,也是一景。由腊月而想到梅花,由“残”而冠以“零落”,取景设喻妙在自然含蓄。此联固然表现了诗人的自伤之意,但同时也表现了念友之情,因为诗人之所以感到孤独,完全是由友人的别离引起的,故而这种自伤正是对友人的依恋。
李频以描写自然景物见长,这首诗堪称其代表作。全诗八句倒有七句写景,湘江的暮霭,江岸的芦苇、田野,云梦的飞雪、大雁,渡口的孤舟、离人,洞庭的风波、星河,以及腊月的梅花,等等,真是纷至沓来,目不暇接。诗文有所谓“主宾”一说,主是中心,“无主之宾,谓之乌合”(王夫之《姜斋诗话》)。在这首诗中,作者把孤舟离人放在中心的位置上,围绕这个中心层层设景;又从孤舟离人逗出情思,把诸多景物有机地串联起来。故而全诗显得章法齐整,中心突出,而且融情入景,与一味作感伤语的送别诗不同,自有一番悠悠远思的风韵。
参考资料:
李频(818—876),字德新,唐大中元年(847),唐寿昌长汀源人(今建德李家镇)葬于永乐(今李家),唐代后期诗人。幼读诗书,博览强记,领悟颇多。寿昌县令 穆君 游灵栖洞,即景吟诗:“一径入双崖,初疑有几家。行穷人不见,坐久日空斜”。得此四句后稍顿未续。时李频从行,续吟:“石上生灵笋,池中落异花。终须结茅屋,到此学餐霞。”穆君大为赞赏。但此诗根据史学家考证是李频本人所作。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人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若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入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当之。由是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天同体。虽一豫一游,亦可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蜒而来。长江如虹贯,蟠绕其下。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与民同游观之乐。遂锡嘉名为“阅江”云。
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岂非天造地设,以俟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阑遥瞩,必悠然而动遐思。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阨之严固,必曰:“此朕沐风栉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上下,番舶接迹而来庭,蛮琛联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德绥威服,覃及外内之所及也。”四陲之远,益思所以柔之。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农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诸水火、而登于衽席者也。”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触类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高矣。不过乐管弦之淫响,藏燕赵之艳姬。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
虽然,长江发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然则,果谁之力欤?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帝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
臣不敏,奉旨撰记,欲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勒诸贞珉。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惧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