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天将亮时,幽闺中又听到婉转的莺鸣,微明的红纱窗里,印着正在西沉的月影。一阵好风频频地吹落残花,每一瓣落花都落地有声。帐外的那支残烛,还照着绣屏下的古筝。
绣被锦褥的呵护,使如玉的肌肤暖意融融,床边那住燃香,斜旋的轻烟在袅袅飘动。她的淡眉含羞地微皱着,仿佛在惋惜梦断时那份欢情。心里还在想着梦中的人,不知他在何处飘泊旅行?
注释
转:一作“啭”。
月:一作“日”。
频谢:频频吹落。谢:一作“听”。
隔帷:帷帐外。
绮屏筝:彩屏下的古筝。
锦茵:锦制的褥垫。眠玉:睡眠中的女子。玉,如玉的肌肤,此指女子。
斜袅:袅袅斜飘。烟轻:一作“轻烟”。
淡蛾:淡眉。不胜情:承受不了相思之情的煎熬。
处:一作“事”。云:代指行踪不定的游子。
参考资料:
起两句,写天将明的情景。屋外边传来阵阵婉转的莺啼。朦胧的月影散射窗间,幽闺已见微明的曙色,“闻莺转”,先从听觉角度着笔。最先使人从睡眠中醒来的外界刺激是声音,首句正是闺人清晨初醒时刹那间的感受。“红窗”句,再从视觉方面推进一层,仍只是从表象写来,尚未进入人的内心世界:‘“好风频谢落花声”,由景入情。词中抒情主人公已开始思想活动。落花之声,似有还无。然而在黎明的幽静环竞中,已被敏感的闺中人觉察到了,因有“风”故,所以测知,并唤起了某种微妙的感情。一“谢”字。已露闺怨的本意。隔着薄薄的帘帷,暗淡的残烛还照着挂在绣屏上的宝筝,而筝,早已不弹了,情人远去,无人来欣赏主人公的乐声。“隔帷”二句,运用暗笔。以屏筝作衬,侧面写出闺人的孤寂。“犹照”二字,笔意纤问。晚间睡前见此,清晨醒后仍见此触目感怀,而当日相对调筝的欢i隋境也可想而得之了。上片五句,表面纯是客观描述,然个中自有人在。这种手法,为《花间》所擅,情馀言外,“不止以浓艳见长也”(沈雄《柳塘词话》)。
下片换笔,描写闺人的情态和心理活功。“绣被”句,以秾艳之笔写凄凉之意,此亦唐五代词家绝诣。她睡在温暖的绣坡锦茵之中,静看着炷香的袅袅轻烟。在空中盘绕扩散。此情此景,何以为怀。“淡蛾羞敛不胜情”,她含着娇羞。半敛着淡画的双眉。在这孤寂的清晨,她想到了“暗思闲梦,何处逐云行?”方才那一场好梦,梦里相见的欢娱,醒后己再难寻觅。远方的游子,像那缥缈无定的行云,将要飘流远方。末两句,是全词点睛之笔。用意与冯延巳《蝶恋花》词“几日行云何处去”略同,而毛词写自己梦逐行云而行。亦不知其处,则更深一层了。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将这首词作为优秀艳词的例句举出,是有一定道理的。
参考资料:
余少时过里肆中,见北杂剧有《四声猿》,意气豪达,与近时书生所演传奇绝异,题曰“天池生”,疑为元人作。后适越,见人家单幅上有署“田水月”者,强心铁骨,与夫一种磊块不平之气,字画之中,宛宛可见。意甚骇之,而不知田水月为何人。
一夕,坐陶编修楼,随意抽架上书,得《阙编》诗一帙。恶楮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稍就灯间读之,读未数首,不觉惊跃,忽呼石篑:“《阙编》何人作者?今耶?古耶?”石篑曰:“此余乡先辈徐天池先生书也。先生名渭,字文长,嘉、隆间人,前五六年方卒。今卷轴题额上有田水月者,即其人也。”余始悟前后所疑,皆即文长一人。又当诗道荒秽之时,获此奇秘,如魇得醒。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僮仆睡者皆惊起。余自是或向人,或作书,皆首称文长先生。有来看余者,即出诗与之读。一时名公巨匠,浸浸知向慕云。
文长为山阴秀才,大试辄不利,豪荡不羁。总督胡梅林公知之,聘为幕客。文长与胡公约:“若欲客某者,当具宾礼,非时辄得出入。”胡公皆许之。文长乃葛衣乌巾,长揖就坐,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威振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信心而行,恣臆谈谑,了无忌惮。会得白鹿,属文长代作表。表上,永陵喜甚。公以是益重之,一切疏记,皆出其手。
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凡公所以饵汪、徐诸虏者,皆密相议然后行。尝饮一酒楼,有数健儿亦饮其下,不肯留钱。文长密以数字驰公,公立命缚健儿至麾下,皆斩之,一军股栗。有沙门负资而秽,酒间偶言于公,公后以他事杖杀之。其信任多此类。
胡公既怜文长之才,哀其数困,时方省试,凡入帘者,公密属曰:“徐子,天下才,若在本房,幸勿脱失。”皆曰:“如命。”一知县以他羁后至,至期方谒公,偶忘属,卷适在其房,遂不偶。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当其放意,平畴千里;偶尔幽峭,鬼语秋坟。文长眼空千古,独立一时。当时所谓达官贵人、骚士墨客,文长皆叱而奴之,耻不与交,故其名不出于越。悲夫!
一日,饮其乡大夫家。乡大夫指筵上一小物求赋,阴令童仆续纸丈余进,欲以苦之。文长援笔立成,竟满其纸,气韵遒逸,物无遁情,一座大惊。
文长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余不能书,而谬谓文长书决当在王雅宜、文征仲之上。不论书法,而论书神:先生者,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间以其余,旁溢为花草竹石,皆超逸有致。
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张阳和力解,乃得出。既出,倔强如初。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皆拒不纳。当道官至,求一字不可得。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槌其囊,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
石篑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予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石公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梅客生尝寄余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