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岂能高飞似鸿鹄,千里赍粮半枵腹。人生岂能久聚如麋鹿,白首沉埋真面目。
霜边坠叶风中萍,空界浮云天上星。从来吾道贵无情,放身便住挥手行。
出山便作居山计,还山不免来分卫。逢钱索钱米索米,有条援条无援例。
三年不复到西园,一朝冒雪还入门。主人坐我池上轩,坐久细问寒与温。
昨日客从何处去,今日客从何处住。客亦无所去,客亦无所住。
钵盂驱我出东林,吹篪鼓腹无知音。喙长三尺藏在心,欲语不语终沉吟。
主人知我故来意,西窗话到月沉地。年来瓶笠集如猬,彼此伤廉更伤惠。
见所未见闻未闻,无心出岫秋山云。太仓拨出赤白军,使我冷灶生氤氲。
呜呼,安得天下尽如西园主人者,虚名实相无取舍。
由我在山还在野,日暮途穷来毁瓦。
成鹫(1637-1722),清朝初年广东肇庆鼎湖山庆云寺僧。又名光鹫,字迹删,号东樵山人。俗姓方,名觊恺,字麟趾,番禺(今属广东省)人。出身书香仕宦世家。其为人豪放倜傥,诗文亦卓厉痛快,尽去雕饰,颇有似庄子处。沈德潜誉为诗僧第一。作品有《楞严直说》十卷、《鼎湖山志》八卷、《咸陟堂集》四十三卷、《金刚直说》一卷、《老子直说》二卷、《庄子内篇注》一卷等。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