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枯庵,杳何许。曷名枯,有何意。云在匡庐之巅,乱峰深处。
千重云,万重树。三级泉,向庵注。九叠屏,背庵竖。主人习静而坐枯,心似寒炉灰,身如槁木株。
方丈大于斗,趺跏十载馀。庵中无长物,一瓶一钵兼木鱼。
不点玉莲灯,山月遥相照。不爇旃檀香,山烟常袅袅。
不钟不磬不梵呗,泉声鸟声自叫啸。颇类巢父巢,又似壶公壶。
有石任名悟,有谷堪名愚,坐来枯寂一念无。忽然粘壁蜗,化为云出岫。
芒鞋踏遍粤闽天,此心元属亡何有。数枝松偃旧房前,猿愁鹤怨私自怜。
虽然去住本随缘,老去却忆庵中眠。别我西归将有日,细语灯前宵促膝。
自言此别戒云游,坐烂绳床终不出。赠吾诗,索我律。
离情黯黯上河梁,只履孤筇态萧瑟。我笑匡公何太憨,妄认汝为汝,妄认庵为庵。
四大是幻形,可北亦可南。天地一蓬庐,何处可恋耽。
汝去无所去,我别无所别。两心冷似水,不为临歧热。
公看庵外月明时,罗浮与庐岳,两点在玻璃。同居佛界中,芥子藏须弥。
汝我相聚何曾离?我闻竹林寺,空相但现影。譬彼阿闪国,谁能涉其境?
请公置庵空相中,金绳有路西方通,我也行坐常同公。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锄豪杰,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奋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