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楼阁高相倚,金碧户牖红晖起。其间燕息皆仙子,绝世妖姿妙难比。
偶然思念起尘心,几年谪向衡阳市。阿娇飞下九天来,长在娼家偶然耳。
天姿才色拟绝伦,压倒花衢众罗绮。绀发浓堆巫峡云,翠眸横剪秋江水。
素手纤长细细圆,春笋脱向青云里。纹履鲜花窄窄弓,凤头翅起红裙底。
有时笑倚小栏杆,桃花无言乱红委。王孙逆目似劳魂,东邻一见还羞死。
自此城中豪富儿,呼僮控马相追随。千金买得歌一曲,暮雨朝云镇相续。
皇都年少是柳君,体段风流万事足。幼玉一见苦留心,殷勤厚遣行人祝。
青羽飞来洞户前,惟郎苦恨多拘束。偷身不使父母知,江亭暗共才郎宿。
犹恐恩情未甚坚,解开鬟髻对郎前。一缕云随金剪断,两心浓更密如绵。
自古美事多磨隔,无时两意空悬悬。清宵长叹明月下,花时洒泪东风前。
怨入朱弦危更断,泪如珠颗自相连。危楼独倚无人会,新书写恨托谁传。
奈何幼玉家有母,知此端倪蓄嗔怒。千金买醉嘱佣人,密约幽欢镇相误。
将刃欲加连理枝,引弓欲弹鹣鹣羽。仙山只在海中心,风逆波紧无船渡。
桃源去路隔烟霞,咫尺尘埃无觅处。郎心玉意共殷勤,同指松筠情愈固。
愿郎誓死莫改移,人事有时自相遇。他日得郎归来时,携手同上烟霞路。
昆山徐健菴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区为经史子集四种。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史则日录、家乘、山经、野史之书附焉,子则附以卜筮、医药之书,集则附以乐府诗余之书。凡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灿然。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旧矣。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舞歌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吾方以此为鉴。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琬衰病不及为,则先生屡书督之,最后复于先生曰:
甚矣,书之多厄也!由汉氏以来,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其下名公贵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亲操翰墨,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然且裒聚未几,而辄至于散佚,以是知藏书之难也。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是故藏而勿守,犹勿藏也;守而弗读,犹勿守也。夫既已读之矣,而或口与躬违,心与迹忤,采其华而忘其实,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与弗读奚以异哉!
古之善读书者,始乎博,终乎约,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沿流以溯源,无不探也;明体以适用,无不达也。尊所闻,行所知,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
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上为天子之所器重,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润色大业,对扬休命,有余矣,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俾后先跻巍科,取宦仕,翕然有名于当世,琬然后喟焉太息,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虽传诸子孙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居平质驽才下,患于有书而不能读。延及暮年,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旧学消亡,盖本不足以记斯楼。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为一言复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